聞霄眼裏一片黯然的死寂, 聞家主說著話, 他卻全然沒有聽進去，半響, 聞家主嘆了口氣, 離開了房間。

聞霄望著頂上雪白的天花板, 覺得那白色和之前顧元寶身下的那張床單一樣白的刺眼睛。

這個醫院裏的一切都透著不詳。

他閉上眼睛, 手顫抖了良久, 終於從床上起來。

仿若游魂一樣，聞霄有些踉蹌的走出房門, 房外守著的保鏢連忙走了過來。

“少爺？”

“她在哪裏？”

聞霄臉上的血色褪盡, 一片蒼白, 只剩下沈沈的眼。

保鏢只看了他一眼便把頭垂了下去低聲道：“顧小姐還在之前的那間急救室裏，因為您沒有吩咐，我們不知道要怎麽處理。”

“帶我去。”

聞霄的聲音很輕，像是即將要消散在空氣裏，混混沌沌, 沒有目地。

那個保鏢連忙應道：“少爺跟我來。”

聞霄就恍恍惚惚的跟在他身後，直到走到之前那間急救室裏, 他渾身發軟的走了進去, 一切還如他暈倒的時候一樣, 顧元寶躺在那裏，滿身是血，只是已經凝固了。

他似乎不敢邁步，但最終還是顫顫巍巍的走過去, 走到她身邊，他有些顫抖的伸出手，觸上她的臉頰，她的皮膚是冷的，仿佛能凍傷他的思維。

聞霄腳下一軟，跌坐在床邊，指尖觸到的冷意似乎滲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從恍恍惚惚中清醒了過來，腦海中一片清晰。

甚至是更加清晰的明了了一件事。

顧元寶已經死了。

她死了。

就連身體也開始變冷了。

一陣劇痛突然侵襲了聞霄的心臟，像是遲來的痛意這個時候才開始顯露它的威力。

他伏在顧元寶身邊，埋下臉頰，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眼眶中落下，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但他感覺不到眼淚的溫度，只覺得一陣冰冷。

“顧元寶······”

聞霄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麽，又或者他只是心痛。

安靜得能聽見眼淚落下的空間裏，顧元寶半透明的魂魄靜靜浮在他身後。

她妄圖去拍聞霄的肩膀，但她做不到，因為她的手掌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顧元寶就這麽浮在他身後，臉上全是愁苦之意，甚至很想再罵一句臟話。

搞什麽？她沒死啊，不對，她還沒走啊，哭什麽哭，先把她身體妥善處理一下好不好？

咬牙切齒指天罵地的元寶少女只能默默的罵著臟話，然後看著聞霄聞大爺伏在她屍體旁一直哭到晚上。

要不是有人來提醒他死去的屍體不能放置太久，她估計這位爺能哭上一整天，話說以前怎麽沒覺得聞霄這麽喜歡哭？

聞霄擦幹了眼淚，或者說眼淚已經幹涸在他眼眶裏了，他只是眼眸通紅，甚至看上去有些嚇人，但他親自抱了顧元寶的屍體，抱在懷裏，甚至拒絕了身邊人的提議將她的屍體收斂。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麽意義，或許只是想再和她呆久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時間。

聞霄抱著她的屍體回到了之前他們幾個人一起住的那棟別墅裏，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他把顧元寶抱進了浴室裏，盡管他的臉色看上去比懷裏的顧元寶還要差，但他始終沒放下過她，也沒再倒下，而是撐著，把她放進了浴缸裏。

凝固的血液化在了水裏，顧元寶像是躺在一缸血水裏。

但聞霄蒼白的臉色沒有絲毫波瀾，他小心翼翼的讓她半靠在自己懷裏，用濕軟的毛巾再為她擦幹凈臉上的血汙，而後慢慢解開她的衣服。

聞霄眼睛通紅，就像是浴缸裏一遍又一遍洗不幹凈的血色一樣，他眨了眨眼，又是一滴液體從眼角滑落，落進了浴缸裏。

而顧元寶正在他身後狂暴的罵人，只是他並不能聽見。

“我艹，你解勞資衣服幹什麽？變態！”

聞霄什麽也聽不見，浴室裏只有水流的聲音，和他滴在心裏的淚，熱烈而又冰冷。

他把顧元寶的衣服都脫了下來。

他心中沒有絲毫旖旎，只剩冰冷。

他將顧元寶身上仿佛洗之不盡的血液都擦幹凈，直到浴缸裏的水變得清澈起來，而從始至終，他只是顫抖著手為她清洗著身體，眼眶通紅，仿佛下一刻便能落下一滴血色的淚。

把那些粘在她身上的血汙都洗幹凈之後，聞霄用寬大的浴巾把顧元寶從浴缸裏抱了出來。

水滴都被他仔仔細細一點一點的擦幹凈，他小心翼翼的幫顧元寶穿上她留在這棟別墅的衣服，將一切都整理好，顧元寶躺在那裏，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做完了這一切，聞霄終於停止了動作，他茫然的看著她的屍體，輕柔的把她擁入懷中，但眼神卻更加茫然了。

半響，他在顧元寶冰冷的唇角落下一吻。

“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聞霄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沒有什麽太過強烈的情緒，空寂的房間裏也沒有人回答他，他只是定定看著，仿佛篤定了什麽一樣。

許久許久，他擁著顧元寶躺在柔軟的床上，眼眸漸漸融化在黑暗裏，深不見底。

在他懷中的顧元寶依舊冰冷而沒有半點聲息，他捧著她蒼白的臉頰，看她的唇瓣失盡了血色，她還是那麽好看，只是已經死了。

“顧元寶······”

聞霄喃喃出聲，只覺得心中的痛意更加深沈。

而和他離得極近的顧元寶的屍體卻在他即將再次吻上她的唇的時候······猛得睜開了眼睛。

聞霄依舊感覺不到她的呼吸，但卻的的確確的看見了顧元寶睜開了閉著的眼睛，她怒目圓睜，大喊了一句：“你丫變態居然給我洗澡！”

她所有的動靜停在了話音結束的時候，包括突然怒目圓睜的眼睛。

聞霄心中極致的痛突然頓了頓。

他楞住了。

半響，他急忙爬起來湊近顧元寶的臉，她的眼睛還是大大的睜著，但沒有合上，身體依舊是冰冷的，除了剛剛那一句仿佛幻覺的話語和依舊睜著的眼睛證明她確實活動了一瞬間，其餘一切都和她死去時沒什麽兩樣。

聞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試探道：“顧元寶？”

顧元寶的屍體睜大著眼睛，沒有焦距，也沒有任何動靜。

“顧元寶？”

聞霄再次喊了喊她，但依舊沒有反應。

他甚至覺得剛剛那一瞬是他太過強烈的執念產生了幻覺，可她還睜大著的眼睛似乎在證明著那一切是真的發生了。

換個人遇到這樣的場景再怎麽樣都要覺得驚悚了，但只因為這個人是顧元寶，所以聞霄心中只有急切。

“你還在對不對？你沒死對不對？再說句話好不好？”

聞霄又去摸了摸顧元寶的鼻尖，還是沒有呼吸，她的皮膚依舊是冷的。

如此試探半響，再沒有任何動靜。

可是聞霄卻暫時的收起了心中的痛意，他覺得自己首先要弄清楚顧元寶究竟怎麽了。

她是不是······沒有離開？

如果沒有離開，就算她的身體是冰冷的，沒有呼吸，所有一切都沒有關系，只要她還存在，那便好了。

聞霄想了想，決定先打個電話。

而他心心念念的顧元寶······元寶少女此時確實就在他身邊。

她剛剛那一瞬間產生了極為強大的執念，而且她和普通的鬼不一樣，她畢竟是個異人，靈魂也強大得多，那一瞬間，她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但不是魂魄入體，只是控制而已，就像是控制一個桌子一個蘋果浮起是一樣的。

而說完那句話之後，她就無法控制了，這才導致了她的屍體怒目圓睜的情況。

此刻她正面無表情的蹲在角落裏，雙手畫著圈圈，委屈巴巴的說著無人能聽見的話。

——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嚶嚶嚶······

只是聞霄自然是聽不見的。

他正在急切的打電話給沈大少。

那邊的沈大少還不知道顧元寶已經死了，聞霄之前沒有告訴他，此時卻先把這件事說了一下。

沈大少接通電話之後，還很詫異聞霄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幹什麽，結果聞霄第一句話就是：“顧元寶死了。”

沈大少楞了楞，有些訕訕的說：“阿霄你不是這麽恨她吧，難道因愛生恨了，這麽詛咒她也不太好吧？”

聞霄並沒有跟他多糾葛什麽愛恨的問題，直接而了當的說：“我今天送她去的醫院，搶救無效，她的屍體現在就躺在我身邊。”

沈大少徹底楞住了，半響，這才有些輕顫，連聲音都變得無措起來。

“阿、阿霄，你別和我開玩笑了，這個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

聞霄卻沒時間和他討論這個，他沈著聲音對電話那邊說：“我沒時間和你開玩笑，剛剛顧元寶突然對我說話了，可說完之後又恢覆成了原樣，我不知道是不是她還沒離開，但我看不到她，你現在馬上趕到之前那棟別墅裏來，帶著安如風來，如果顧元寶沒離開的話，安如風應該能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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